《小偷家族》里,导演是枝裕和还是那个对体制充满愤怒的反权威者。他不想看到艺术沦为政治工具,于是用他的作品讲述现实,做掷地有声的抵抗。他在新闻上看到这个故事,决定将它拍成一部电影。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事实本身,而是身处具体环境中的人。
东京都市丛林的角落,拥挤的庭院中生活着一家六口,平静而满足。柴田与两个孩子祥太和由里做扒手,“妈妈”信代打工补贴家用,“妹妹”是个风俗店服务者,全家人靠着奶奶“初枝”的保险金和这一切勉强度日。影片的前半部分是理想主义,由同样的社会地位和生活遭遇所创造的纽带,维系起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家庭,伤疤是他们共同的标志。在这个临时家庭中,每个成员都在努力地扮演和相信,彼此就是对方真正的亲人。影片下半段,奶奶猝然离世后被草草掩埋了事,而随后祥太和由里的偷盗行为被老人善意揭穿,成为故事的转折点。
祥太的刻意受伤让这个家庭暴露在法律和舆论之下,每个人的历史也都最终被揭开:柴田与信代杀人后潜逃,祥太和由里是被诱拐而来,离世的奶奶也难逃被利用的命运。故事结局,家人因逃跑失败而被捕,信代独自受罪并真心忏悔,两个孩子也都有机会回归最初的生活。血缘的冷漠和虚伪始终存在,但合法是它最有力的屏障,而“小偷家族”站在法律的对立面,致使它无法永存。
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是枝裕和式的家庭生活只有平实和简单。他唯一信任的是生活本身,一手搭建起“小偷家族”,也出于现实考虑而一手毁掉了它。摒弃所谓的“远大理想”,抽掉一切戏剧性的表演,剧中人物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放声哭泣,面对死亡时也异常平静,只凭借日常细节和敏锐而微妙的情感变化支撑起整个故事。生理变化的懵懂,大声吃面的不雅,突如其来的亲热,掩埋尸体后的平静,这些逼近现实的镜头是他专注于由内而外表达人物形象的固执的最好体现。